“间谍也是敌国忠臣”
::作者雪珥在中日甲午战争115周年之际,旅居澳大利亚的华人作家雪珥推出了这部纪实性新著。从日本在华间谍网的隐秘活动,到中日海战背后的国际法博弈,再到两国媒体掀起的战,本书以海外史料为基础,从与众不同的角度捕捉这场战争的种种细节,不仅弥补了历史的某些空白,也促使读者深入思索决定中日两国命运的制度性因素。
1894年8月19日,东海洋面上,一艘从镇海开往普陀山的客船鼓棹前进。这天是佛教中元节,普陀山上要举办盂兰盆。来自各地的僧人们纷至沓来,客船几乎成了和尚的专轮。
真是难得的同道大聚会,僧人们在船上相互倾谈交游,十分热闹。但当中一位眉清目秀的年轻僧人,似乎与众人格格不入。他那剃得发青的头皮上,并没有中国和尚独有的戒疤,而且举止古怪。不少人和他搭腔,发现他似乎对教义不感兴趣。和尚们不断地去“骚扰”他,终于把他惹毛了,痛斥一番。僧人们大吃一惊:此人说一口日本话!
此时,包括浙江在内的沿海一带正在大抓日本奸细。出家人与世无争,毕竟也还有国家概念,众人便将这位说日本话的僧人控制住了。
船将到普陀,清军水师前来检查。这位“日本和尚”自称是广西人,然后又说是贵州人。官兵见他言语支离,且无行李,就进行了搜身,查得纸笔、普陀山僧人名单、怀表及洋银,见形迹十分可疑,遂将其逮捕,带到兵轮上看管了起来。
没错,这人正是日本间谍藤岛武彦,假冒和尚要到普陀山上与另一个日本间谍高见武夫接头。后者在普陀山的法雨寺以参禅为名,已经潜伏半年多了。
藤岛武彦出生于鹿儿岛的藩士家庭,顺应潮流考入东京陆军士官学校,后到中国发展。1888年,他加入间谍机构汉口乐善堂,随即被派往西北考察。
哪知刚出汉口不远,藤岛就遭到了水匪打劫。这位自称书商的年轻人毫不慌乱,从容对答。他对劫匪的头目赵某道:“观公状貌,当系一方豪杰,何以不掠富豪,而劫余小商人耶?余殊为可惜。”
据日本的材料介绍,藤岛眉目秀丽,姿容宛如美女。面对这位“小帅哥”,赵老大倒也爽快,讲了一通之类的套话,两人竟谈得十分投机。藤岛也送上大礼:一支崭新的。喜出望外的赵老大遂传令沿江数千徒众,对藤岛不得为难,要妥加保护。
但二人分手之后,赵某被官府抓获,羁押在襄阳大牢中。藤岛得知消息,星夜兼程前往救援,但到达襄阳后,赵某已被枭首。藤岛便乘官府疏忽,将赵某的首级盗回,掩埋于隐秘之处,再通知其手下前去挖掘,此举令众水匪感激涕零。时期撰写《日本侵华之间谍史》的钟鹤鸣,对此感慨道:“日人怀柔赵某部下也如此,其用心不可谓不深矣。”
话说藤岛被捕后,只承认自己是日本铁商,到普陀山是为了找人约其一同回国。问他:“何以故扮僧人?”答道:“现因中倭开仗,来往不便,故由上海削发来镇海。”
负责审问的宁绍台道吴引孙无奈,对藤岛用上了大刑。藤岛熬刑不过,“于无可分辨之时,始供称系上海日本领事遣其前往普陀,因恐路上有人盘问,故先落发”。再问他是否刺探军情,以及同伙等,则咬牙忍受酷刑,绝不招供。
就在官府一筹莫展之时,上海也破获了一起日本间谍案。9月下旬,上海的两名嫌犯供认不讳,坐实了藤岛的间谍身份。藤岛也即招认,其得到日本总领事的密令,并领取了密码,计划会合高见武夫后,一道测绘中国地形,窥探军情。
案情既已查清,10月27日,浙江巡抚饬将藤岛押赴杭州清波门外斩首。藤岛时年25岁。中国的官方文件中,记载了他在供词中的结语:“间谍也是敌国忠臣,这有何妨。”
两年后,1896年6月,在甲午战争中大获全胜的日本,专程派员前往杭州,起出藤岛的尸骸带回国内安葬。
钟鹤鸣在《日本侵华之间谍史》中感慨道:“我人对彼辈(日本间谍)之用心,固宜深恶痛绝,但若辈之不惧艰险,为祖国作侵略先锋的行动,以与国人早期之仅事口头呼号,不曾在实际上用功夫以救祖国危亡者相较,国人思之,能无汗颜?!”